剑公子[全]-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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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月24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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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十五章苗女情深

白士英道:“张兄对九里龙的情形倒是熟悉的很。”

张正林笑了笑道:“兄弟是货郎,只要有利可图,那里部得去,老实说,九里龙孟、宋、蔡、白四个村,货郎就只有我一个。”

白士英道:“九里龙有四个村?”

张正林道:“四个村,以孟家一族人数最多,其余三个族,当初都是孟家的苗奴,人数不多,所以大家都叫孟家苗,其实每个村子少说也隔了一、二十里。”

白士英道:“张兄知不知道鬼母教?”

张正林面上闪过一丝异色,口中哦了一声笑道:“鬼母是他们信奉的神,祭神大典,须由族长的妻子主祭,叫做鬼母耐德,这耐德,是一族之中,最具权威的人。”

白士英道:“那么族长呢?”

张正林道:“孟家苗以女为主,耐德的女儿,是唯一继承鬼母的人,叫做公主,族长都是赘婿,因妻而贵,其实并无实权。”

白士英道:“原来如此,不是张兄说起,兄弟还不知道呢?”两人说话之间,前面已经隐隐可见天光。

张正林道:“快到地头了。”

他双手交替,迅快拉着绳索,不多一会,本排已经划出山窟尽头。这是石壁下一个四方形水潭,潭水不深,正好容得木排停泊,敢情是人工开鉴出来的。张正林站起身子,把独轮小车和两只木箱,一齐放到岸上,然后跨上岸去,白士英也跟着上岸。



这时天色己黑,四处山彬重重,似是在一处山谷之中,从潭边开始,就有一条羊肠小径,婉蜒朝谷外通去。张正林捆好木箱,回头道:“白兄,咱们走吧。”

白士英道:“已经快到了么?”

张正林推着独轮车,走在前面,说道:“快了,这里离马郎坡不过五里光景了。”这一段山路,虽然还是崎岖难行,但总有一条羊肠小径可循,五里路,自然用不了多少时间。正行之间,只听隔着山坡,传来一阵鸣鸣吹竹之声,和咚咚鼓声,接着就听到一阵妙曼的歌声,因风传了过来。

白士英问道:“张兄,这是他们的歌声?”

张正林点点头道:“从六月初一开始,是他们放醉的日子,一共有一个月,但六月半,是他门放醉最高潮了,白兄不妨判山坡上去瞧瞧,兄弟把东西寄到附近苗人家里,就会赶来。”

白士英正想问他,什么叫做「放醉」?张正林已经推着独轮小车,朝另一条小径,如飞而去、山风吹来,歌声愈来愈啼亮。娇柔宛转之中,还夹杂男子粗旷的声音,音节十分动人。白士英踏着月色,循声寻去,转过山腰、老远就看到一座小山坡。

草坪中间,有的吹着竹筒,有的敲着皮鼓,也有拍着手掌相和的。许多艳装苗女,有的站在疏林之中,有的站在花丛之前,她们口中都在唱着山歌,因为人数众多,合在一起,更显得妙曼动听。草坪中间,围着不少青年,边跳边唱,边唱边舞,因为有女的相和,就跳得更加起劲。

白士英虽然不懂他们唱些什么?但只觉歌声十分幽美。月光如洗,清歌妙舞,正在如火如茶的进行,这是苗疆青年男女青春的旋律。白士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热烈的场面,心中暗想:“这大概就是张正林说的「放醉」了?”他虽没到过苗疆,但听苗人「跳月」的事,一时觉得很好奇,忍不住朝那小山走去。

小山坡,自然并不高,只是一个土丘,山顶上,地方不大,却有着疏朗朗的几棵巨松,地上嫩草和茵。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,透过松针,洒在身上,疏而不密,长衫上好像画了一幅古画,平添几分幽趣。山坡下面,载歌载舞,已经进入了高潮。许多花枝招展的苗女,在同伴推呀拖呀的情形下,半推半就,一个接着一个的进入场中。

男人们更是欢声雷动,跳得更热,唱得更味亮。有的已经成双成对的双双合舞,有的还在边舞边走,找寻自己合意的对象。大伙儿都在心弦跳跃,如痴如狂,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山坡上的白士英。白士英也被眼前的艳丽风光,美妙歌声,看的目迷五色,陶然欲醉。

就在此时,但听山坡左侧一片树木之间,忽然传出一个娇脆脆的歌声。那歌声有如山谷黄茸,轻盈啼亮,不但娇美悦耳,而且使人有甜美之感。歌声由远而近,许多本来在场中又唱又跳的青年,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去,纷纷围着那片树林出口,争相唱和起来。

白士英同时发现本来成双成对的舞侣,也在此时,手拉着手,一对对,一双双的朝那歌声逐渐围拢过去。好像那歌声有着极大魔力,把场中所有的人,都吸引了过去,也好像大家狂欢而热烈的歌舞,都是为她一人而歌舞的。

白士英感到好奇,这人会是谁呢?歌、舞,已经由草坪中间,移到了那片树林前面。大家还是唱的那么撩亮,但那是属和着林内的歌声而唱。大家也还是那么兴高采烈,那也是依林中歌声节拍而跳。甜美的歌声,渐渐从林中出来了,那自然也是一个苗装少女,白士英自然极为注意她。

月光底下,只见她秀发披肩,上身穿一件绣工精巧的短袄,没有衣领,双襟对开,束一条金纱绣花的阔带,从颈口到胸口,敞露了一大块,下面一条百招细绣短裙,长不盈尺,两条雪白细腻的大腿,也露出了一大截,赤着双足、颈项、手腕、足踝上,都戴着或大或小的银圈。苗条而蛔娜的身材,在月光映照之下,真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,无怪这许多苗疆青年要为她而风靡。

那女郎边唱边走,舞步轻盈,班手配合着她的歌唱,比划出各种姿势,两条套着锡的手臂,宛如在春风中摇曳的柳条,姿势优美,柔若无骨。白士英只是好奇,才到山坡上来瞧瞧的,他心里有事,自然没有欣赏苗疆女郎的心情;但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,仍令他无法不欣赏,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直瞧。

那少女走出树林,对大家围着她唱和卡跳舞:她却视若无睹,只是一个人边歌边舞,缓缓的朝前行去。围着她的人,都好像生怕亵读了她一般。虽然述是围着她唱呀跳呀,但她经过之处,却纷纷让了开去。不,大家只是围着她后退,男男女女围着的圈子,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而移动。

终于大家又回到了草坡中间,这是歌唱,舞蹈的最高潮了。大家像是群星拱月一般,把她围在中央。其中有几个方才没有找到对象的青年,也许他们等的就是她,这时就在边唱边舞中。走向中央,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迎合着她。

异性的歌声,本是最具有挑逗性的,但她依然一个人清歌曼舞,落落寡合,对他们连看也没看一眼。大家心里都禁不住暗暗奇怪。她难道已有了情郎?她盼情郎,会是谁呢?那少女娇脆的歌声,渐渐的充满幽怨!她仰首向天,一只雪白的手腕、也向天作出了祈求的舞姿,歌声缠绵徘侧。生似向嫦娥倾诉,她的情郎怎么不来呢?

她又随着歌舞,缓缓的从人群中走出。围着她的人,自然还是纷纷的让开了路;但这回他们,并没有再围着她。草坪中间,并没有因她的离开而减少了欢乐的气氛,大家还是双双对对的歌唱在一起。只有少数几个人,因得不到她的两情相悦,像是失魂落魄一般,望着她的背影,怔怔出神。

那少女仍然一路载歌载舞的走着,只是脚下轻快了许多。她并没有回向树林,而是笔直的向山坡走来。白士英发觉她朝山坡上走来,要待退走,已是来不及了。因为山坡并不高,他就算以最快的身法退走,还是会被她发现的。

张正林告诉过他,被她发现了,自然会发生误会,对他苗疆之行,岂非前功尽弃?倒不如站着不动的好,最多是偷看他们的歌舞,如果引起误会的话,等张正林来了,就好向他们解释清楚,心念转动,也就背着双手,倚树而立,站着不动,作出欣赏之状。

那少女像一只彩蝶,已经轻盈地,翩然地飞到了他面前。她柔若无骨的双手,仍然一高一低的随着轻快的步伐,舞个不停,口中也同样的唱的较为低沉,好像在倾诉着衷情。白士英虽然听不懂她唱的词句,但声调之幽美,几乎是人类歌唱中最好的歌曲了。

四目相对这一刹那,白士英的呼吸,几乎有逼促之感。方才他不过远远的看到一个苗条而美丽的影子,已经觉得她很美,现在对了面,两人相距不过数尺,看的自然更为清楚。这少女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,黑白分明,清澈如水。有两条弯弯的眉毛,纤细整齐,不描而黛。有一根玉管似的鼻子,配着红菱般的啼唇,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容,微微露出了些编贝般的皓齿。

最使人感到怦然心动的是她没有领子的短袄,露出了她圆润白腻,完全无缺的脖子,和半掩半映一双玉球般饱满而耸起的胸脯。当然,美的地方大多了,比如:她那纤细的腰肢,和短裙底下,比羊脂白玉还要细腻纤秀的半截大腿,晶莹如同软玉,完美无比的天然玉足。有美皆备,无丽不臻。他简直不敢多看,不敢多想。

任何人只要多看她一眼,准会情不自禁。那少女在白士英面前轻歌曼舞,笑靥如花,眼波欲流,就像一朵含苞初放的白百合,在轻风中摇曳。皎洁的月光,照在她脸上,似羞还笑,洋溢着欢欣,她那娇柔而略带挑逗的歌声,好像充满着新的希望。

这使在山坡下尽情歌舞的苗族男女,感到十分惊奇,他们都止不注仰起了头,朝山坡上看来。那少女更是喜悦,边唱边舞之中,朝白士英嫣然一笑,忽然软绵绵的抬起那莹白似玉的皓腕,羞涩的送到白士英的面刚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脉脉含情的望着白士英。

白士英一时惊讶的不知所措,不知自己该如何才好?那少女看他拘谨的模样,不觉展齿一笑,伸在他面前纤纤玉手,轻轻抬了一下。她虽然没有说话,但这明明是向白士英示意,要她去牵她的手。白士英不知这是苗人的什么礼节?但那少女请示的很明白了,这是要邀自己和她一起跳舞。

他听说过苗人好客,对汉人尤其欢迎,她邀请自己跳舞,是表示友善之意,自然不能拒绝。白士英踌躇着只好伸着手出去,那少女脂光如玉的脸上,忽然微微一红,娇羞之中,流露出万分喜悦,没待白士英碰到她的手前,很快就一把拉住了白士英的手,轻轻往外一荡,左手随着扬起,扭着腰肢,曼步轻歌,边跳边走,朝山坡下走去。

白士英被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紧紧牵着,身不由主,也只好跟着她的步伐,邯郸学步。差幸他方才已经看了一会,他们跳的舞,步法简单,又有歌声的节拍可循,走了几步,已经差不多可以领悟。那少女牵着他的手,本来还在暗中示意,看他很快就能和自己步法相合,更是高兴。

山坡下面的人,看到少女和白士英手牵手的下来,大家不觉纷纷拍起手来。人丛中也有吹口哨的,也有高声怪叫的,一时欢动如狂。两人从山坡一路手牵手的跳向平地,就被一大群男女一层层的围在中间。吹竹筒和打皮鼓的声音愈来愈急,围着他们的青年男女,唱和的更响,也跳得更快。

大家尽情的歌唱,尽情的笑。白士英初时还有些尴尬,但眼看大家都是如此,也随着手舞足蹈起来。那少女自然更为高兴,眼波流盼,腰肢轻摆,脸上更是红菠酸的,笑靥含春,洋溢着喜悦。

月亮已经到了中天,鼓声渐渐停了下来。歌声乍歇,跳舞自然也停止了。男的已经跳得气喘如牛,女的也香汗淋漓。大家脉脉含睬,相视一笑。接着方才跳舞时的伴侣,男女成双,双双对对,手携着手,离开草坪中央。有的就在林前,并肩坐下,有的已经隐入了花丛深处。有的还站着说话,有的已经悄悄溜走。反正大家已经散了,各人都找到了伴侣。

方才是由互相唱和而结识,现在正好喂喂细语,互通款曲。那少女朝白士英腼腆一笑,拉着白士英的手,并肩朝山坡上走去。白士英和她言语不通,只好硬着头床,任由她手牵着手的拉着走。两人重又回到小山顶上,走到一大棵树底下。

那少女回眸一笑,倚着树根坐下,然后仰脸望着白士英,拍拍她身边地上,意思要他也坐下来。白士英只得跟着坐下,只是和她保持了一些距离,那少女看他是个谦谦君子,更是喜悦,腆颜一笑,自动的坐近了些,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。樱唇轻启,低低的道:“歹阿里郎?”这是苗语,意思是:你叫什么名字?

她这一开口,语声清柔娇腕,甚是悦耳。但白士英初到苗狐,自然不知道她说的什么,只好摇了摇了头。摇头,自然表示听不懂。那少女似乎感到有些意外,忽然抿抿嘴,轻笑道:“你连一句苗语也听不懂?”她居然说的一口汉语,只是口音稍微生涩了些。

白士英听的大奇,望着她道:“姑娘原来会说汉语。”

那少女微微摇头,柔声道,“我说的不好。”

白士英问道:“那么姑娘方才说的什么呢?”

那少女眨动一双像星星般发亮的眼睛,偏着头道:“我是问你姓什么?叫什么名字?”

白士英「哦」了一声,笑道:“在下白士英,姑娘呢?”

那少女道:“我叫孟双双,孟夫子的孟,双双对对的双。”

白士英听的更奇,问道:“孟姑娘念过汉书。”她知道孟夫子,自然念过汉书了。

孟双双朝他点点头,说道:“念过一本三字经。”说到这里,忽然轻「嗯」了一声,又道:“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来?”

白士英道:“今晚刚到的。”孟双双又问道:“你是一个人来的?”

白士英道:“我和一个叫张正林的货郎一起来的。”孟双双道:“那你也是货郎了?”

白士英道:“不是,我是行医的郎中。”

孟双双喜孜孜的道:“那好极了,我祖母病的很厉害,连巫师都治不好,你会看病,那真是太好了,白哥哥,我就带你去。”

白士英道:“孟姑娘还得梢候一会。”

孟双双还当他要和自己诉说情话,粉脸微红,似喜还羞的膘了一眼,轻声问道:“你还要再坐一会么?”

白士英道:“在下和姓张的朋友约在这里见面,他还没来。”

孟双双道:“你朋友这时候还没来,我们只管先走,我会叫人去找他的,到了孟家寨,还怕走丢?”

白士英道:“不,我们还是等他的好,我的药箱,还在他车上。”

孟双双攒攒道:“你知道他到那里去了?怎么还不来呢?”

只听坡后有人大笑道:“在下早就来了,只怕惊动了公主和白兄的情话。”随着话声,一条人影,已从山坡后面跳了上来那正是货郎张正林。

「公主」这两个字,听的白士英大感惊讶,他脸上讪讪有些不好意思,慌忙站了起来,说道:“张兄来的正好。”

孟双双跟着站起,娇哎道:“讨厌。”

张正林笑了笑道:“我们这位白兄不讨厌吧?”一面又朝白士英拱拱手道:“恭喜白兄,一到九里龙,就认识了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孟公主,真是福慧双修,艳福不浅。”

白士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,忙道:“张兄休得取笑。”

孟双双是苗族少女,听到张正林当面说她是如花如玉的大美人,不但不以为笑滤,而且心里十分高兴,娇笑道:“白哥哥,他已经来了,我们走吧。”说着伸手拉着白士英的手要走。白士英被他闹了个面红耳赤,大为尴尬。

张正林忙道:“白兄只管和孟公主先去,兄弟随后自会把药箱送去的。”孟双双也没待白士英多说,拉着他就走。



这座小山坡,就像是孟家寨前门前的一道照墙。白士英随着孟双双转过山坡,就有一条较为宽阔平坦的石砌道路,两边都是高大的树林。这条路很少曲折,转过一重山脚,就看到两道粗木的栅门。这是四面环山的一片广大盆地,一眼望去,茅屋柿比,也有三五成群,自成一簇的,也有独自一幢,依山而居的,反正都是在这一片山拗之间,聚族而居。

沿着这条石砌道路进入栅门,又走了半里光景,已经到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冈下面。月光之下,但见一座覆盖极广的茅屋,黑压压一片,血立在山麓之间。孟双双拉着白士英,脚下不停,笔直往里奔去。这一幢茅屋,构造十分突出,前面一排,就像是穿堂,经过穿堂,是一个大天井,迎面又是一排茅屋,中间一间,透射出灯光,却垂着一徘用回木串成的珠帘。

孟双双一手拉着白士英,穿帘而入。屋中灯光极亮,陈设也极简单,上首一张藤榻上,踞坐着一个头挽发譬的肥胖苗人,卷须虬髯,看去约模五十出头,他上身穿一件白麻背心,露出虬筋纠结的一双胳膊,下面穿一条宽大的黑裤。藤榻边上,一张矮儿上,放着一个装酒的瓦罐,此刻那老苗人正在啃着烟煎的鸡腿喝酒。

他一眼看到孟双双拖着白士英闯了进来,不觉微微一怔,但立即放下酒罐,双手在他宽大的裤上,抹了抹,笑呵呵的站了起来。这当然是看到白士英一身汉人装束,表示欢迎之意。孟双双没待对方开口,早已放开了拉着白士英的手,翩然奔到那老苗入身旁唁唁呱呱的说了几句。

那老苗人一面点头,但他目光却向白士英身上打转,等孟双双把话说完,他才含笑朝白士英拱拱手道:“欢迎,欢迎。”这两句话,说的极为生硬。

孟双双转脸朝白士英道:“这是我爹,也是我们孟家苗的族长。”

白士英跟着向上抱拳一礼,说道:“在下久仰族长大名,今晚幸会。”孟双双把他说的话,又用苗语给爹翻了。孟族长更是高兴,指指边上一张藤椅,口中咕咕的说了两句。

孟双双嫣然一笑道:“我爹说你是远客,请坐。”白士英知道苗人性直,就不客气在藤椅上坐下。

孟族长等他做下,立即取起他方才喝的那个酒罐,递了过来。孟双双站在她爹身边,抿抿嘴,含笑道:“我爹请你喝酒。”

白士英知道他此举表示对自己的敬意,要是不喝,就是瞧不起他了,这就慌忙双手接过瓦罐,大大的喝了一口,才放回几上。酒是好酒,很香,很醇,孟族长又朝孟双双叽哩咕峪的说了两句。

孟双双才美目含睬,娇声说道:“我爹问你,你能治得好我祖母的病么?”

白士英听的一呆,答道:“在下要看过令祖母生的是什么病,再诊过脉,才能知道。”

孟双双又把这后告诉了爹。孟族长朝她女儿,又说了几句。孟双双点头,然后朝白士英道:“我爹要我去问问娘,白哥哥,你请坐一会。”说着,就像燕子般,轻盈的朝屋后奔了进去。

孟族长望着白上英笑笑,又把那瓦罐递了过来。白士英和他语言不通,但人家把酒递过来了,盛情难却,不得不喝,只得接过酒罐,又大大的喝了一口,才把酒罐递还。孟族长口中说了两声「好」,仰起脖子,「咕」的喝了一口,又把酒罐朝白士英递来。

这可不得了,孟双双走了,没人做翻译,自然只有喝酒。白士英估计,这一个瓦罐,至少有三五斤酒、如果你一口,我一口的喝下去,立时可以喝光。这酒,比剑河客栈里卖的茅台酒,还要厉害得多,但他无法推辞,只得又接过瓦罐,喝了一口。

孟族长酒兴极分,看到白士英酒量好,不觉大为高兴,自己喝过一口,又递过来。白士英暗暗叫苦,此时除了舍命陪君子,只有希望孟双双早些出来。这样你一口,我一口喝个不停,不过盏茶工夫,已把瓦罐内的酒喝光。

孟族长目露惊奇,连声说「好」,接着举起蒲扇般手掌,轻轻击了两下。只见从左首房中,急步走出两个年轻苗妇,朝孟族长躬身一礼,柔顺的说了一句苗语。这两个苗妇敢情是孟族长的待妾,她们似是在向孟族长请示。

孟族长指着瓦罐,大声叫着,看他神情,显然是说「快些添酒」的意思。两个苗妇应了一声,由左首一个从矮几上取起瓦罐,躬身而退。不多一会,只见她们每人手上各自捧着一个瓦罐走上,一齐放到几上,才行退去。

白士英看的暗暗皱眉,心想:“苗人如此喝酒,自己如何受得了?”

孟族长朝他呵呵一笑,仰手捧起酒罐,喝了一口,白士英只得学他模样,也捧起酒罐,喝了一口。他到了此时,只好仗着精纯内功,先把酒逼往了再说,孟族长看他酒过极洪,更是喜动颜色,放下酒罐,一挑大拇指,一阵呵呵大笑。白士英同样朝他挑着大拇指,然后拱了拱手,表示对他酒量,十分佩服。孟族长极为高兴,又呵呵大笑了起来。

这时只见一名腰挂着苗刀,一边革囊中插着一排竹箭的苗人,引着张正林走了进来。张正林捧着药箱走入,看到孟族长,立即放下药箱,趋上几步,连连抱拳,口中叽咕咕的说着苗语。孟族长也站起身,和他以苗语谈话,然后取起卤前瓦罐,自己先喝了一口;朝张正林递去。

张正林双手接过,也大大的喝了一口,把瓦罐放回几上,取起药箱,送到白士英面前,笑道:“白兄,兄弟来的不慢吧?”

白士英双手接过,说道:“多谢张兄了,你再不来,兄弟这点酒量,快要醉倒了。”孟族长敢情能听不能说,一手摸虬髯,洪声大笑。

张正林问道:“孟公主呢?”

白士英道:“她进去了。”话声甫落,孟双双已经一阵风般飞奔了出来,朝白士英招招手道,“白哥哥,我娘请你进去哩。”一面回头朝孟族长说了几句,孟族长只是点头。

白士英捧着药箱,问道:“是不是给令祖母看病去?”

孟双双娇咳着道:“白哥哥不用多问,是我娘先要看看你。”说完,也不管当着她爹面前,伸手拉着白士英就走。

孟族长看她女儿和白士英这般要好,心里一阵高兴,望着张正林呵呵大笑。张正林怎么也没想到白士英一来,就会被孟公主选上,看着两人后影,不禁微微发呆。孟族长这一大笑,才把张正林惊醒过来,连忙含笑道:“公主眼光真是不错,敝友不但文武全才,又精干医道,是李一丹李药师的得意传人。”他说的当然是苗语。

孟族长一手摸着虬髯,呵呵笑道:“咱们几个村子里的小伙子,小女没有一个看得上,他喜欢汉家郎,老夫也只好就由她去了。”

张正林笑了笑道:“敝友能获得公主垂青,在下也与有荣焉。”

孟族长大笑端起瓦罐,说道:“喝酒喝酒。”

白士英被孟双双拉着手,身不由已随她急步奔入后院,后院当然要经过一个小天井,茅檐回廊,别饶幽趣。小院落中,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卉,踏进后院,就可闻到一股清香,长廊尽头,是一排三间茅屋,孟双双拉着他就直向中间一间行去。

门口,也像前面一样,挂着一徘用木珠串成的帘子,孟双双手牵手的拉着白士英掀帘而入。白士英目光一动,发现这间屋里的布置,竟和汉人家相似。上首摆着一张长案,一张八仙桌,两旁各有一排椅几,而且还是上等红捕经过精工雕刻制成,但一看就知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。

这时,八仙桌上,放着一盏高脚油灯,照的一室通明。左上首,端坐着一个苗装妇人,面貌白皙,鬓发微见花。白士英曾听张正林说过,孟家苗重男轻女,族长的正妻,就是鬼母耐德,女儿叫做公主,也就是将来的「鬼母耐德」。公主不出嫁,只能招赘,赘婿就是未来的族长,那么孟双双的母亲自然就是鬼母耐德了。

孟双双叫了声:“娘,白哥哥来啦。”一面朝白士英低声:“那就是我娘。”

白士英心中暗暗惊奇,孟双双和她娘说的竟是汉语,心念转动,立即朝那苗妇拱手作揖道:“在下见过耐德。”

耐德早就打量着他,额首笑道:“白先生请坐。”白士英暗暗奇怪这位鬼母「耐德」,汉语说的极好。

孟双双嫣然一笑,亲切的道:“白哥哥,你坐呀。”

她形迹亲密,白士英方才在孟族长面前,倒也不觉得什么?但此刻在能说汉语的耐德面前,却不禁脸上感到一红,彬彬有礼的欠了欠身道:“在下告坐。”把药箱放在几上,然后在下首一张椅上落座。

耐德目光一抬,含笑道:“老身听小女说,白先生精擅医道。”

白士英道:“不敢,在下稍通医理。”

耐德又道:“白先生第一次到咱们这里来?”

白士英道:“是的,先师在日,一向是在苗岭一带行医,在下奉先师遗命,才到这一带来的。”

耐德看了他一眼,问道:“白先生尊师是谁?”

白士英道:“先师姓李,人称李一丹。”

耐德点点头道:“李药师名满苗疆,疑难杂症,均可一齐病除,白先生既是李药师的高足,那就好了。”说到这里,接着道:“家母今年七十有九,平日身体极为健朗,上月初忽然染恙,初时只是不思饮食,昏倦欲睡,如今逐渐加重,神形消瘦,有时好像还有吃语,咱门附近有名的巫医,都治不好,不知白先生是否能治?”

白士英道:“汉医首重望,闻,问,切,必须切过脉,才能探求病因,对症投药,才不致有误。”

耐备听的连连点头道:“白先生高论极是,足见医道高明了。”一面转头朝孟双双道:“双双,你陪白先生进来,一起去看看你祖母的病。”说完,站起身子,当先朝左首一间房中走去。

孟双双朝白士英嫣然一笑道:“白哥哥,我们进去。”白士英捧起小药箱,跟着往屋中行去。

这房中,陈设简单,放着一张雕花大床,一张陈旧的铜镜妆台,另外是一张方桌,几把椅子;但在苗人家中,有这样摆设,已是绝无仅有了。大床上,躺卧着一个老苗妇,白发鸨脸,已经形容枯槁,消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,此时定着一双无神的眼睛,张口呼吸,已只有奄奄一息。

耐德站在床前,眼看母亲病势如此沉重,止不住睫含泪水,面有戚容,看到白士英走入,不觉问道:“白先生,你看家母还有救么?”

白士英道:“耐德放心,在下自当尽力而为。”

耐德道:“白先生如能把家母的病治好,老身自会重重的谢你。”

白士英道:“耐德言重了,医者有割股之心,尽我之能给老耐德治病,乃是在下的天责,怎敢当得重酬二字,耐德请把老耐德的手腕取出来,在下先切切脉象如何?”

耐德点点头道:“白先生真是高明之士。”说着,轻轻把老苗妇的手取出。

白士英走到床前,孟双双很快端过一把椅子说道:“白哥哥,你坐呀。”

白士英也不客气,就在床前坐下,按在老苗妇脉门之上,仔细的切了一阵,才抬头道:“耐德,在下还要切切老耐德右手的脉。”耐德点点头,轻轻的替老苗妇转了个身。

白士英又切了她的右脉,起身取过药箱,打开箱盖,取出一块竹片,对耐德道:“在下还要看看老耐德的舌苔。”

耐德问道:“白先生要如何看法?”

白士英道:“只要拨开老耐德牙关,就可看到了。”

耐德道:“那就请白先生动手好了。”

白士英朝孟双双道:“那么就请孟公主把灯盏取过来。”孟双双答应一声,从桌上捧着灯盏,走近床前。白士英用竹片轻轻拨开老苗妇牙关,只见她整条舌头色呈乌黑,四周还生着许多芒刺。

耐德吃惊道:“家母是中了毒么?”

白士英抽出竹片,回头道:“老耐德不是中毒,这是瘟病。”

耐德望着白士英,问道:“什么叫做瘟病?”

白士英示意孟双双仍把灯盏放回桌上,一面说道:“黄帝素问曾说:「阳明司天,冬之气,其病瘟」。瘟病,就是热病的总称,也是四时不正之气。邪之渐受者为温,急中者为热,老耐德此症,是温毒而兼暑湿,冬时热毒内伏,到了长夏,与兴湿并发,复因初时误投发散之剂,热毒不得外解,陷入于里,致使温邪,阻滞经脉,故而多寐,时日稍久,热人心援,故而神昏,且多呓语。”

耐德道:“白先生医道真是高明已极,你说的一点不错,家母确是如此,只不知是否有救?”

白士英微微一笑道:“耐德只管放心,此症是数种症候并发,本属险症,要是换了常人,早已无救,所幸老耐德内功极为精纯,目前只是温毒内陷,暑湿积滞,真气遭受阻遏,只要清暑化湿,使湿邪皆从清道而出,病有去路,气机自能通畅,很快就会痊愈了。”

耐德感激的道:“家母病症,全仗白先生救治了。”

白士英连说不敢,略作沉思,就到方桌前面,打开药箱,取出两个小瓶,那是「牛黄丸」和「至宝丹」,各自倾了六粒,研成细未。然后又从箱里取出李药师精合的「冰雪行军散」,用银匙挑了少许,加入药未之中,分为两服,用纸包好。接着朝耐德说道:“这是两包药粉,第一包此刻就给用温水灌下,第二包,要等一个时辰之后再服。”

耐德看了这小小两包药粉,心中还有些不信,问道:“白先生,这两包药粉,就可治愈家母的病么?”

白士英道:“这两包药,功能清温毒,理暑湿,老耐德服下之后,病症即可减轻,等明天在下替她切过脉象之后,需用何种药物,就得另行配合了。”

耐德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接着朝孟双双说道:“双双,你去倒一碗开水来,给你祖母喂药。”孟双双答应一声,翩然往外走去。不多一回,孟双双端着一碗温开水走入。耐德取过药粉,拨开老苗妇牙关,把药灌了下去。

白士英道:“老耐德服下此药,大概有十个时辰,药力行散,就会清醒过来,因体内温热,抖济稍解,也许会觉腹中有些饥饿,但除了开水,不可进食,等第二色药粉服下之后,最好让她睡上一回。”

耐德点头道:“白先生说的,老身归当谨记。”

白士英收起药箱,拱拱手道:“敝友在前面等候、在下告辞了。”

耐德道:“白先生是我问孟家的贵客,自然住在我们这里。”

白士英道:“敝友张正林,还在前面等候。”

耐德道:“白先生还有一个朋友同来?既是白先生的朋友,以是我们的贵客了,就该一起住我们这里才是。”

孟双双道:“白哥哥的朋友,叫做张正林,娘还记得不?他就是去年来过的那个货郎。”

耐德「哦」了一声,道,“你说就是那个年轻货郎?他往在那一家?白先生住我们这里,他自然也留下来了。”

白士英原无一定住处,而且他远来苗疆,也另有目的,眼看耐德一再挽留,自然正中下怀。苗人好客,也不容自己推辞,这就拱拱手道:“在下打扰耐德,实在过意不去。”

耐德道:“白先生不用客气。”接着朝孟双双吩咐道:“双双,你领白先生到客府休息吧。”

孟双双嫣然一笑迫,“白哥哥,你跟我来。”说着,正待朝门外行去。

耐德又道:“双双,你爹是老酒鬼,只知道喝酒,白先生他们是汉人,不能和你爹比,时间也不早了,叫他不可再拿酒灌客人了。”孟双双答应一声,轻盈的掀帘走去。

白士英朝耐德欠身一礼,跟着孟双双退出。两人回出后院,踏上长廊,孟双双忽然回眸一笑道:“白哥哥,你看出来了没有?娘对你很好呢。”

白士英道:“令堂是个慈祥的人,待人和蔼、亲切。”

孟双双抿抿嘴道:“我们九里龙孟家苗四村子的人,部怕我娘,她平日很少和人说话,说话的时候,也很少有笑容,我看得出来,娘对你是另眼相看。”

石中英笑了笑道:“那是因为我是客人的关系。”

孟双双忽然扭头道:“才不呢。”说话之间,已经走出前院,隔着屏风,只听孟族长和张正林正在用苗语交谈,欢笑甚洽。孟族长的笑声,甚是洪亮,是笑的十分得意。

孟双双低低的道:“他们正在说我们呢。”说完,娇声的说了一句苗语,翩然往外闪了出去。

白士英跟着走出,孟双双早已傍着孟族长,叽叽咕咕的说着苗语,她声若出谷黄莺,越是听不懂的话,听来更觉特别清脆悦耳。她一段话,说的当然是白士英替老耐德诊病的经过。张正林脸上,不期而然流露出惊讶神色,眼珠转动,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心事?一个人心里有事,脸上多少总会流露出:一些神情来的,旁人如果细心一些,也许会看的出来,但白士英并未留神看他。

孟族长听不住点点头,接着呵呵一笑,朝白士英点头说了句:“好。”接着又朝张正林说了几句苗语。

张正林连连拱手,也以苗语答了几句。他们虽以苗语交谈,但白士英也可以猜想得到。孟族长是要张正林也留下来,张正林说的是感谢的话。孟双双眼波一转瞟着白士英,亲切的道:“白哥哥,你们随我来咯。”举步朝右首房中走去。

白士英,张正林一齐朝孟族长拱手为礼,然后随着孟双双走去。孟双双掀起布帘,当先走入,随手点起一盏油灯。白士英也跟着走入,只见这房间中,地方相当宽敞,靠壁有一个上坑,上面铺着厚厚的细草。房中除了这个土坑,就别无家具,苗人都是席地睡的,有一个土坑,已经很不错了。

孟双双引着两人入内,就放下灯盏,说道:“白哥哥,你们先请坐,我去拿被来。”

张正林忙道:“孟公主,这样可以了,不用…”

孟双双早已翩然出,不多一回,只见她手捧着一个绣花枕头,一条丝质绣花薄被进来。她身后还跟一个苗妇,从中间客堂中,搬来一张矮几,放好灯盏,先行退出。孟双双把枕头和丝被放到坑上,朝白士英嫣然一笑道:“我听说汉人睡觉,都用枕头,没有枕头,会睡不熟的,可惜我只有一个枕头,张先生就只有委屈了。”这话是说,这个绣着鸳鸯的枕头,和这条丝被,都是她的了。

张正林忙道:“孟公主不用客气,在下习惯了,什么地方都可以睡。”

白士英也道:“孟公主,在下也不用枕头,天气很热,这条被也用不着……”

孟双双含情脉脉,柔声道:“这里天气,过了子夜就会凉,你还和我客气么?时间不早啦,你们睡吧。”说完,嫣然一笑,退出房去。

张正林望着白士英,耸耸肩,笑道:“白兄能得孟公主垂青,艳福不浅,连兄弟也占光不少。”

白士英脸上一红,说道:“张兄休得取笑。”

张正林正容道:“兄弟说的可不是取笑,今晚你不是和孟公主一起跳了舞么?”

白士英道,“张兄不是说苗人最欢迎汉人么?”

张正林道:“话是不错,苗人都喜欢和汉人交往,尤其汉人住到他们家里来,认为是最有面子的事,但你和公主一起「跳月」,情形就不同了。”

白士英问道:“如何不同?”

张正林道:“孟家苗每年从六月初一起,到六月底止,这一个月,名为「放醉」;因为他们聚族而居,同村男女,不能婚配,这一月,是「摇马郎」的季节,附近几个村子的少男少女,就在山坡前面,选择情投意合的终身伴侣。孟公主读过队书,又是九里龙孟家的一朵鲜花,附近几村子的苗人子弟,她自然不会看在眼里,这就选上了你白兄,难道她对你的情意,白兄还会看不出来。”

白士英听的不由跳了起来,急急说道:“张兄怎不早说?”

张正林道:“现在说也不迟呀。”

白士英道:“兄弟只当孟公主临时要我作伴,唉,这真是从没想到的事。”

张正林道:“其实这也是好事,孟公主温柔多情,貌如天仙,白兄走遍天下,打着灯宠,也是找不到的……”

白士英皱起双眉,道:“这个如何使得?”

张正林道:“兄弟也替白兄想过,这件事,原也没有什么不好?只是孟家苗的习俗,和孟公主成婚之后,必须入赘孟家,这一点,只怕白兄会有困难……”

白士英急道:“岂止困难?兄弟连做梦也没想到过。”

张正林道:“男女一同「跳月」,等于双方已经情投意合,两情相悦,不但在场「跳月」的人,都己公认你们是一对情侣,就是听方才孟族长和耐德的口气,也已认定白兄是未来的女婿了。”

白士英愈听愈急,搓着双手道:“这个如何是好,张兄,你明天务必把兄弟的意思,转告孟族长,说兄弟初来苗疆,根本不知他们的风俗,才会有这样大的误会。”

张正林微微摇头,然后脸容一正,说道:“这话目前千万提不得。”

白士英道:“为什么?”

张正林道:“白兄和孟公主「跳月」之事,大家有目共睹。现在如果向孟族长郑重提出,说是误会,他们一定认为你瞧不起苗人,不但公主再也无颜见人,孟家的人,也将视为奇耻大辱,你我也将有杀身之厄。”

白士英听他这么一说,心知事态严重,一时不觉大急,问道:“那该怎么办呢?”

张正林想了想道:“如今之计,白兄只有暂时敷衍一阵再说。”

白士英方寸已乱,问道:“如何一个敷衍法子呢?”

张正林笑了笑道:“白兄不是说这次到九里龙来,是奉了令师遗命,有遗物寄存苗人家中么?白兄可知令师遗物,寄存那里?”

白士英皱皱眉道:“先师临终时,才说出此事,语焉不详,兄弟山不知存入那里?还须慢慢打听。”

张正林压低声音道:“这就是了,令师要你不远千里、必非寻常之物,白兄在尚未取到令师遗物之前,暂时对孟公主敷衍一些时日,好在他们「放醉」的日子,还有半个月,在这段日子里,双方不过互诉衷情,互相作深入的了解,当然经过「跳月」,彼业已经选定了对象,但尚未到论及婚嫁之时,白兄不妨以行医为名,在四个村子中走动,寻访令师从前在那一家苗人家中落脚,等取到令师遗物,立即离此而去,不就结了么?”

白士英道:“这样做法,不是欺骗孟公主感情么?”

张正大摇摇头道:“白兄真是多情种子,除非你愿意,成为孟家未来的族长,否则就没有二条路可走。”

白士英道:“这个……兄弟总觉不妥……”

张正林笑了笑道:“别再这个那个了,时间不早,咱们也该睡了,这几天,白兄有如花似玉的美人作陪,不妨尽情的领略温柔滋味,等办完正事,及早离去,才是正经。”说完,连鞋也不脱,就和衣往坑上躺了下去。

白士英也跟着和衣躺下,他头枕到绣花枕上,鼻孔中就隐隐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,不用说了那自然是孟双双自己睡的枕头。幽香恰好微微处,沉醉郎心不在多。苗女多情,白士英可也不是薄情的人,他心头思潮起伏,纷乱如麻,那想睡的熟觉?

枕上一阵幽香,直沁心脾,孟双双地纤影,也在他眼皮前面.不时的浮现。她坦诚,多情,不但人比花娇,尤可贵的是纯洁的像一张白纸,自己决不能欺骗她。一走了之,并不是办法,但自己要向她如何解释呢?自己坦诚的告诉她,并不爱她?

这是违心之论,像孟双双这样美丽多情的少女,天底下,那一个男人不爱?而且这么说,同样会伤了她的心。白士英虽然还没有堕入情网,但他实在想不出如何处理这场突然来临的艳福带给他的烦恼。



张正林早已酣声如牛,他依然眼睁睁地望着茅屋的椽子,无法人睡。但他心里却下了一个决定,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抹着良心,欺骗孟双双,至少也要委婉的告诉她,她的一番情意,自己实在无法接受。他想到孟双双听了自己的话,一定会掩面痛哭,她的心也好像被撕裂了一般。难道这就是爱?自己已经爱上孟双双了?

这是最长的一晚,但也可以说很短?白士英差不多一晚未睡,正好朦胧睡熟,就听到孟双双的声音叫着:“白哥哥,白哥哥。”他霍地睁眼来,天色已经亮了。

孟双双就像一朵娇艳的花,俏生生站在土坑前面。张正林已经没在土坑上了,他轻功极好,白士英早就知道,就自然是在自己熟睡之时走的。孟双双看他睁开眼来,就急不待缓的娇声说道:“白哥哥,你快起来。”

白士英慌忙一跃而起,呐呐的道:“孟公主早。”

孟双双没待说完,一把拉着他手臂,焦急的道:“你快去看看我祖母。”

白士英不觉吃了一惊,暗道:“老耐德昨晚服了自己配的药,莫非病势有了变化?”一念及此,忍不住望着孟双双问道:“老耐德怎么了?”

孟双双拉着他的手,边走边道:“白哥哥,你的药真灵,祖母天没亮,就清醒过来了,一直嚷着肚子饿,要吃东西,娘不敢作主,要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?再去替祖母切切脉,是不是可以让她吃些东西?”

白士英总算放下了心,含笑道:“孟公主,你可吓了我一大跳。”

孟双双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,讶然道:“我怎么吓了你一大跳呢?”

白士英道:“孟公主一清早就来叫我,我怕老耐德病势有了变化。”

孟双双回头嫣然笑道:“才不会呢,我娘说,白哥哥医道好、又有学问,你昨晚用三个指头,摸了一阵祖母的脉门,就说出一大堆道理,娘虽不橄医理;但你把祖母的病,说的一点也不错,所以娘很相信你,说吃了你的药,祖母一定就会很快好。”说到这里,忽然低低的道:“娘还说这是好吉兆呢。”她有些娇羞,但喜孜孜的,一脸俱是欣悦之色。

白士英看她满怀高兴模样,心中感到一阵愧疚,没有说话。孟双双回头朝着白士英,问道,“白哥哥,你怎么不说话呀。”

白士英「哦」了一声,勉强笑道:“没有,我是在思索着老耐德的病况,如果已经好转,她在大病之后,身体必然大虚,应该如何进补?才能恢复元气。”

两人穿过后院,跨进老耐德的卧房。孟族长、耐德和另外两个年轻苗妇,敢情是孟族长的侍妾,都在房内,大家围在老耐德的床前。老耐德已经坐起来了,她病骨支离,宁在床上,虽然瘦得剩了一把骨头,但精神极佳,病势显然好了许多。

孟双双叫了声:“娘,白哥哥来啦。”她这一叫,所有的人,都很快转过头来。

孟族长一眼看见白士英,急步奔了过来,双手一张,朝白士英扑来,口中还在叽叽咕咕的说着苗语。白士英方自一怔,孟双双忙道:“白哥哥,我爹这是向你表示最大的敬意。”

白士英听了孟双双的活,知道自己不能退缩。孟族长早已张着双臂,一把抱注白士英,白士英看他动作,也跟着和他拥抱在一起。孟族长更是高兴,放开双手,口中发出呵呵大笑,连声说「好」。

耐德跟着迎了过来,朝白士英检社一礼,说道:“白先生果然不愧是李一丹李老夫的传人,医道高明,家母眼药之后,不但病势雀然而愈,精神也大大的好转,一个月来,一直不思饮食的人,一清早就觉得肚子饿了,老身因先生昨晚说过,家母醒来之后,只能喝些开水,不能进食,所以要双双去请先生前来,再替家母看看。”

白士英连忙还礼道:“耐德过奖,在下如何敢当?这是老耐德本身秉赋好,外邪一去,很快就恢复过来。”

老耐德坐在床上,有气无力的道:“阿娇,他就是白士英?你快叫他过来,为娘越饿越厉害了,快来看看,可以吃东西了吧?”

耐德陪着白士英走近床前,一边说道:“白先生,你先去替家母看病吧。”孟双双立即取过一把椅子,放到床前。

白士英在椅上坐下,含笑道:“老耐德请把手放下了。”老耐德依言把手腕放平,白士英缓缓闭上眼睛,替她仔细切过脉,换过右手,又切了一阵,然后要她张口看了舌苔,不但脉象已见平和,连舌苔上芒刺,也已尽消,这就拱拱手道:“恭喜老耐德,温毒已消,抖湿也……”

老耐德没待他说完,就抢着问道:“白先生,老身可以吃东西了吧?”

白士英道:“不过老耐德大病初愈,肠胃久虚,目前只能吃些稀饭……”

老耐德挥着乌爪般的手,尖声道:“阿娇,快叫她门端稀饭来。”

耐德朝两个侍妾道:“你们准备好了没有?”其中一个欠身说了一句苗语。

耐德点点问道:“那就快去端进来。”两个侍妾躬身领命,退了出去。

耐德回身朝白士英问道:“白先生,家母还要不要服药?”

白士英道:“老耐德温湿尽去,只是大病初愈,气血亏损,宜大补真元,便可很快复元了。”

老耐德道:“白先生年纪轻轻,医道竟有如此高明,实在难得。”

孟双双道:“祖母,白哥哥是孙女找他来的呢。”

老耐德道:“是乖孩子。”

白士英起身道:“在下这就取药去。”

耐德感激的道:“白先生大德,老身也不言谢了。”快做女婿,自然也不用再谢了。

孟双双道:“白哥哥,我跟你拿药去。”

两人回到前面房中,白士英扫”开药箱,取出三颗蜡壳固封的药丸,递给孟双双,说道,“这是「参昔大补丸」,大补血气,每晨空肚吞服一九,只可惜我带的太少,只有这三颗了。”

孟双双接过药丸,一面羞涩的道:“白哥哥,我祖母也知道啦,我和你很好。”白士英听的心头一震,还没开口。孟双双又道:“我听我娘说,我祖父山是汉人,所以我和娘,都会说汉人的话,将来……”

白士英怕她再说下去,忙道:“孟公主快把药送去才好,老耐德这时就得服药了。”

孟双双「哦」了一声,深情脉脉的道:“白哥哥,你昨晚睡的大迟了,再休息一回吧,方才我听爹说,今天中午,晚上,都要替你大大的接风呢。”说完,翩然朝屋外行去。

她刚走到客室,只见服伺耐德的一名老苗妇鬼鬼祟祟的朝自己神秘一笑,招招手,用苗语说道:“公主,老妇有一件事要告诉你。”

孟双双道:“你有什么事,这样鬼鬼祟祟的?”

老苗妇瞄了白士英房间一眼,压低声音道:“是那姓张的货郎,要老妇转告公主,他说他有很重要的消息,要告诉公主,他在后山脚大脯树下等你。”

孟双双脸色微沉道:“他有什么事?”

老苗归道:“听他口气,好像和白先生有关。”

“和白哥哥有关的。”孟双双点点头道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拿着药丸,匆匆进去,又匆匆的回身走去,一脚出了大门,迳向后山行去。



后山的大桶树,在孟家寨是出了名,树高十余丈,大得要上八个男人手联手,才围得起来,远远望去,翠绿如伞,几乎要遮盖几宙方圆。大捕树底下,放着几块大石,供人坐卧,这是夏天乘凉最好的地方。孟双双赶到大树底下,张正林已经先在,看到孟双双,立即迎了上来,抱抱拳,含笑道:“孟公主来了。”

孟双双娇艳如花的脸上,脸色微沉,说道:“阿木婆说你有很重要的消息,要告诉我,你说吧。”

张正林陪着笑道:“是,是,孟公主请坐,在下自当奉告。”

孟双双「嗯」了一声,果然在一块大石上坐下,催道:“你有话快说。”

张正林也在下首坐下,一脸堆笑,说道:“在下是因孟公主和敝友白士英交了朋友,所以想把在下知道的情形,跟孟公主报告。”

孟双双看了他一眼,问道:“你要告诉我什么的。”

张正林诡秘一笑道:“自然有关他的身世了。”听到白哥哥的身世,孟双双自然极为关心,忙道:“你快说咯。”

张正林慢条斯理的笑了笑,才道:“据在下所知,白士英应该不是姓白……”

孟双双睁大双目,问道:“那他姓什么?”

张正林道:“姓石,叫石中英。”

孟双双眨动一双睛澈的眸子,问道:“他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呢?”

张正林笑道:“他不但改了姓名,连公主看到的,也并不是他的真面目。”

孟双双惊奇的道:“面孔怎么也有假的?”

张正林道:“中原武林中,有一种易容术不但可以改变面目,使人认不出来。”

孟双双道:“你和他是朋友,认识很久了?”

张正林连忙摇手道:“不,在下是在辰州酒搂里,遇上一位姓夏的药师介绍认识的,说他要到九里龙来,和在下正好一路,从前并不认识。”

孟双双道:“他给你介绍的时候,是白士英,还是石中英的。”

张正林道:“自然是白士英。”

孟双双道:“那你怎么会知道他叫石中英的?”

张正林道:“那也是夏师傅背后告诉我的,说这位白士英,就是中原武林中大大有名的剑公子石中英,要我小心应付,不可得罪了他。”

“剑公子。”孟双双对这名子还感到十分新奇,问道:“他不是叫石中英么?怎么又叫剑公子呢?”

张正林道:“剑公子是他外号,因为他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公子,又使得一手好剑,所以大家就叫他剑公子。”

孟双双道:“什么叫当今武林盟主?”

张正林道:“武林,就是天下会武功的人的统称,盟主,就是天下各门各派会武的人,公举出来的领袖。”

孟双双娇靥上升起了欣喜和惊异之色,说道:“这么说,白哥哥的爹是天下会武功的人中,算他最大了。”张正林点点头。

孟双双沉吟道:“他爹爹有这么了不起,他为什么还要改名白士英,到九里龙来呢?”

张正林耸耸肩道:“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。”

孟双双道:“你说的都是实话?”

张正林道:“在下怎敢欺骗公主?自然句句是实。”他说到这里,忽然神秘一笑,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,压低声音,说道,“孟公主若是不信,只要把这包药粉,放在他洗脸水中,立可分晓。”

孟双双并没有立时伸手去接,只是注意着张正林,问道:“这是什么药粉?”

张正林忙道:“公主但请放心,这可不是毒药。”

孟双双道:“那是什么?”

张正林笑了笑道:“这是洗容药。”

孟双双道:“什么叫洗容药?”

张正林道:“这是专洗易容药的一种药粉,只要放在脸水之中,让他洗一把脸,任何易容药粉,都可以洗去,恢复本来面貌。”

孟双双心头一喜,挑着眉尖,问道:“是真的,那我可以看到白哥哥的真面目了。”

张正林道:“但公主千万不可说是在下说的。”

孟双双伸手接过小纸包,一面说道:“我不会说的。”

张正林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,“公主对白士英一往情深,但只怕是……”

孟双双娇躯一震,急着问道:“只怕什么?”

张正林道:“在下耽心的是他乃石盟主的令郎,只怕公主留不住他。”










第十六章寒衣隧道

中午,是孟族长夫妇替白士英接风。酒筵设在前面那宽敞的前厅里。说它是前厅,其实只是中间那间茅屋,族长会客的地方。厅上没有桌椅,中间放一张四方形矮几。几上放满了最肥的竹风最嫩的鹿肉,最腴的山羊肉,和最鲜的竹鼠,还有用牛角装满了最香最醇的酒。

围着矮几,是一个美丽而柔软的坐垫,宾主席地而坐。没有酒杯,但每个人面前都有盛酒的牛角。没有筷子,大家都得用手抓着吃。今天的丰要客人,是白士英,其次是张正林,由孟双双作陪,和他们一起坐了上首三位。左边是耐德,孟族长,和族长的两个侍妾。

右首是请来作陪的三个汉人,孟家寨重金礼聘来的武师,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。第一个双目炯炯的秃头老者是信天翁翁天信。第二个面色惨白,身穿墨绿长袍的是绿袍判官司空晓。第三个脸色发青,个子短小的是天狗星钱起龙。这三人中,只有信天翁翁信天的名字,在江湖上很少听人说过。但他却坐在绿袍判官和天狗星的上首,如果不是他倚老卖老,定然有着使绿袍判官和天狗星佩服之处。

白士英经过主人的介绍,对这三个汉人,自然特别注意,双手抱拳,连说道:“久仰。”

信天翁呵呵笑道:“白老弟是李药师的传人,医道高明,老朽幸会之至。”

天狗星钱起龙跟着笑道:“听说白兄昨晚刚到,就医好了老耐德的病,就是古代的华忙也不过如此。”

白士英道:“钱兄夸奖,老耐德有一身精纯内功,只是被时邪所侵,温湿相乘,在下用药物梢加疏导,自可复原,岂敢居功?”

耐德道:“如非白先生医道高明,家母怎能很快痊愈?这自然是白先生的功劳了。”说到这里,举起手中牛角,朝孟族长和他两个侍妾示意,一面说道:“咱们以水酒敬白先生一杯。”孟族长和两个姬妾,也一举起了牛角。

白士英连说,“不敢。”和他们对饮了一大口。

孟双双和白士英并肩坐在上首,眼看父母对白士英十分器重,心头自然高兴,也举起牛角娇声道:“白哥哥,我敬你。”白士英又和她对喝了一口。

绿袍判官司空晓为人阴沉,他如果不笑,嘴角下垂,一张脸惨白得如死人一般;但他笑起来更难看,脸上还是阴沉沉的皮笑肉不笑,他方才一直没有开口,此时忽然咧嘴一笑道:“白老弟,来,在下敬你,咱们干了。”举起牛角,伸手朝白士英面前送来。

白士英慌忙也举起牛角,他轻轻碰了一下。那知这一碰,只觉绿衣判官司晓手中那只牛角,竟含着极大吸引力,把白士英碰上去的牛角,牢牢吸住。

白士英只作不知,淡然一笑:“司空老哥海量,在下望尘莫及,咱们还是随意的好?”说完,很自然的缩回来手,喝了一口。

绿袍判官司空晓但觉自己至少用了六七成道力,凝聚在牛角之上,但经白士英轻轻一碰,自己凝聚的力道,突告消失。这一下,直把他惊的不知所云,但他是个心机极沉的人,喜怒不形于色,依然咧开阔嘴,深沉一笑道:“不成,在下最诚心敬你,白老弟不喝,岂不是不给在下面子,这样吧,在下先干为敬。”也不待白士英回答,举起牛角,一口气喝了下去。

一支牛角里,少说也有二斤以上的酒,这是茅台。白士英没有说话,只好跟着把酒喝了。早有两名苗妇接过牛角,又替两人装满了酒。孟双双伸手抓起一只煎鸡,朝白士英递去,低低的道:“白哥哥,你吃些菜。”

白士英看她当着这许多人,举动亲热,脸上不禁有些腼腆,伸手接过,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

天狗星钱起龙大笑道:“白兄果然洪量,来,兄弟也敬你一角。”举起牛角就喝,他当然也一口气,把牛角的酒喝完了。

白士英心中早已有数,一面连连拱手道:“钱兄,兄弟量浅……”

天狗星早已把牛角倒了过气说道:“白兄和司空老弟干了一角,莫非兄弟面子不够?”

“够。”白士英爽朗的笑道:“在下和三位虽是初次见面,但咱们能在这里见面,实在难得的很,在下自然非干不可了。”口中说着,果然又举起牛角,咕嘟嘟的喝了下去。

两牛角,差不多就有五斤酒。孟族长看的豪兴大发,口中连声说「好」,也举起牛角,一饮而尽。信天翁大笑道:“白老弟这是说,也要和老朽干一角了,来,老朽敬你。”

孟双双怕他喝醉了,心里又舍不得,伸手一拦,道:“白哥哥,这一角我代你喝了。”

张正林坐在白士英右首,笑道:“孟公主舍不得了。”

白士英被他说的脸上一红,连忙说道:“孟公主……”

信天翁拦着道:“该死、该死,老朽应该连孟公主一起敬的,那就敬二位了。”举起牛角,向孟双双拱了一拱,一口喝下。

姜是老的辣,这老头果然厉害,他看孟双双要替白士英喝酒,就说出敬两人的酒,既然敬两人,孟双双也得喝,自然不是代白士英喝酒了。孟双双果然被他拿话套住了,人家敬她们白士英,她心里一甜,自然不好再说替白士英喝酒,举起牛角,和白士英双双喝下。

白士英连喝了满满三牛角酒,依然面不改色,谈笑自如,看得在座的人,莫不暗暗惊叹,认为他是海量。孟双双更觉面上有光彩,粉靥微配,一脸喜洋洋的,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朝白哥哥看。

绿袍判官司空晓方才喝了一半牛角酒,酒精在他肚里燃烧起来,一张白惨惨的脸上,更见惨白,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连双日山渐渐变灰,瞳孔缩小了,越显得白多黑少,但那灰色的眼珠,却隐泛异光。他双目紧盯着白士英,阴森一笑,徐徐说道:“在下久闻李药师不但精通医道,博得「一丹」的美号,据说他一身武功,系出武当,剑上造诣极深,白老弟是他衣钵传人,身手自然山不同凡响,不知可否展露一手,让咱们开开眼界?”

白士英道:“诸位都是武林中成名人物,在下虽随先师练过几手、那只是深山采药,用以防身的庄稼把式,在诸位面前,岂不班门弄斧么?”

绿袍判官司空晓阴侧侧的道:“白老弟不用客气,如果有兴趣,在下奉陪你几手如何?”他这话的用意不外乎想掂掂白十英的斤两。

信天翁听的喜形于色,笑道:“咱们武人,只有以武助兴趣,司空老弟和白老弟练上几乎,印证印证,不失为以武会友,业可让咱门一饱眼福,诚是快事。”说着,举起牛角,大大的喝了一口。

孟族长不会说汉语,但人家说的话,他可听的懂,不觉挑着大拇指,咧开大嘴,连声说「好」。白士英敞笑一声道:“在下方才说过,只跟先师练了几年庄稼把式,入山采药,打打山猫,还差不多,怎敢和司空师傅动手过招?”

口气一顿,接下去道:“但诸位盛情难却,在下不揣愚鲁,敢以薄技,向诸位面前献丑,也聊为耐德和孟族长稍助酒兴。”随着话声,人已站了起来,含笑朝孟双双道:“孟公主,麻烦你去找六个人,六只牛角,六块一尺见方,寸许厚的木板,好么?”

孟双双听他要当众表演,自然十分高兴,连连点道:“有,有我去叫人。”兴匆匆的出去。

绿袍判官司空晓看他不愿和自己动手过招,心中颇有轻视之意,但听说他要单独表演,还要六个人,六只牛角,和六块木板,心中暗暗惊疑,不知又有何用?不多一会,孟双双回了进来。她身后跟着走进六个苗女,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只牛角,一块木板,朝着耐德和孟族长躬身行礼。

孟双双朝白士英问道:“白哥哥,东西都准备好了,你叫她们做些什么?”

白士英含笑道:“耐德,孟族长,这里只怕施展不开手脚,大家请到外面,去看在下献丑了。”说过就要孟双双领着六名苗女,先行退出。

然后命苗女在大天井四周,分六个方向站停,每人面向中央,左手执牛角,右手执木板,挡在牛角前面。孟双双兴趣极好,听了白士英的话,就奔来奔去,像花蝴蝶一般,指挥着他们如何站立,如何拿牛角,如何拿木板,一一加以纠正。

耐德,孟族长,两人侍妾,以及信天翁,绿袍判官,天狗星、张正林等人,都从厅上走出,在走廊上站定下来。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如何表演?脸上不期都带着好奇之色。白士英朝孟双双抬了抬手,示意她退出场去。孟双双虽是苗女,却生就兰心憨质,朝他甜甜一笑,就翩然回到耐德的身边,依着她娘站定,一双有着酒意的水汪汪、亮晶晶的大眼,却含情脉脉的只是盯着白哥哥,一霎不霎。

白士英缓步走到大天井中央站定,然后朝上首拱拱手道:“在下只是胡乱练练,聊助酒兴,藉博一笑,尤其在三位武林高人面前,更是班门弄斧,贻笑方家,还望不吝指教才好。”说完,又向众人连连拱手,口中说了声:“献丑了。”

右手朝外一挥,但听「嗤」的一声,一道白线,从他中指「中冲穴」飞出,直向站在右上首的那个苗女胸前激射递去。两人相距,足有三丈来远,但听「笃」的一声,一道白线,正好击在木板中间,一下射穿了木板。

大家不知白士英指上射出来的是什么东西?但大家看的清楚,那苗女右手竖立着木板,木板后面紧抵着牛角。白线射穿木板,却朝牛角中落去。大家正在惊异之际,石中英已经双手齐扬,十指连弹。但听一阵「嗤」「嗤」轻响,同时从他手指上,飞出六道白线,分赂六个苗女激射过去。六道白线,同样击穿木板,往牛角中落去。

但落者自落,激射的白线,依然源源不绝,随着白士英的手指连弹,此去彼来,丝毫不乱,真有手挥五弦,目送飞鸿之妙。霎那之间,天井上空,已被那六道白线,参差互见,飞洒如雨,蔚为奇观。天风吹来,一院俱是浓蔽的酒香。

耐德、孟族长,早已看得呆了。就是信天翁。绿袍判宫等三人,也弄不清白士英指上弹出来的究竟是真气?还是暗器?这三人中间,自以信天翁的年纪较大,阅厉较丰,此时凝足目力,朝白士英仔细看去,但觉这道白线,竟然是从白士英「少泽」、「商阳」、「关冲」、「少商」、「中冲」、「少冲」六个穴道中发出来的。

这一下,真看的信天翁耸然变色,低呼了声:“「六经真气」。”

绿袍判官司空晓凑上一步,压低声问道:“翁老,何谓「六经真气」?”

信天翁庞眉微拢,低低的道:“据说「六经真气」是昔年一位练气士所创,能练气成形,竖逾精钢,无物不摧,后人把它称为「无形剑」……”

“无形剑。”绿袍判官身躯一震,不信的道:“这小子有多大的年纪,会练成「无形剑」?”

就在他们低声交谈之时,白士英双手一收,六条互相飞射的白线,同时倏敛,双手连拱,含笑道:“献丑,献丑。”

耐德,孟族长,孟双双一起纷纷鼓起掌来。白士英躬身致谢,然后朝孟双双招了招手。孟双双迅快的奔了过去,嫣然一笑,问道:“白哥哥,你要我过来,有什么事吗?”

白士英朝六名苗女一指,说道:“她们牛角中盛的酒,你要她们送到耐德、孟族长和几位宾客面前验看。”

孟双双眨动双目,惊奇的道,“牛角里盛的是酒,你从那里变来的”

白士英笑了笑道:“那是我方才喝下去的酒,我用内功把它从手指上逼出来的。”

孟双双哈的笑道:“白哥哥,原来你有很高的武功,我还当你变的是戏法呢。”

他们站在天井中间,话声说的不响,大家自然不会听到,但见孟双双喜孜孜的朝六个苗女招了招手。六名苗女立即捧着牛角走了过去。孟双双趄她们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阵苗语,然后领着她们朝檐前走去。她先朝耐德、孟族和用苗语解释了一遍,然后命六个苗女手捧着酒箭穿了孔的木板,和盛着酒的牛角,送到大家面前,让他们验看。

孟族长听了女儿的解说,脸上露出不信之色,他先伸手从苗女手取过木板,仔细看了,然后又取牛角,凑着鼻子闻了闻,不觉咕嘟咕嘟喝了下去,大笑道:“好,好,果然是酒,果然好戏法。”他说的当然是苗语。

孟双双道:“爹,白哥哥使的是武功,不是戏法。”

孟族长睁大双目问道:“武功,这是什么武功?”

孟双双道:“我听白哥哥说,好像是内功。”

孟族长听的大为高兴,朝白士英一翘大拇指,连声说:“好。”

信天翁鼓掌道:“白老弟,你这一手,真是出色之至,老朽活了六十几岁,像这样精彩的表演,还是第一次看到。”

白士英连连拱拱手道:“老丈过奖,在下这点雕虫小技、实在不值一晒。”

孟族长已在抬着手道:“请大家入内饮酒。”大家依然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。

耐德举起牛角,朝白士英道:“白先生不但医道高明,一身武功,同样已臻上乘境界,老身敬你。”说完喝了一口酒。

孟双双看娘向白哥哥敬酒,心头大是高兴,因为娘是耐德,不仅代表孟家苗,而且也是九里龙四个村的领袖,娘向白哥哥敬酒,这是有着特殊宠荣的意味存在,她急忙暗暗扯了白士英一下衣角。白士英慌忙站起,恭敬的道:“耐德过奖,在下愧不敢当,在下应该敬耐德的。”说着双手捧起牛角,大大的喝了一口。

耐德纵然自幼受老耐德的教诲,能说一口汉语,但总究是苗人,苗人喜欢人家当面奉承,她看白士英彬彬有礼,心头自然高兴。丈母娘看准女婿,只要看中意了,就越看越中意。耐德放下牛角,含笑道:“白先生请坐,老身还有话向你请教。”

白士英依言坐下,欠身道:“不敢,耐德只管请说。”

耐德道:“老身想问的,是白先生刚才使的,不知是什么功夫?”

白士英道:“在下只是用内功,把喝下去的酒,从手指逼出,说不上是什么功夫。”

信天翁呵呵一笑:“老朽倒知道这种功夫的名称。”

耐德看了他一眼,说道:“翁老请说。”

信天翁一手摸着花白胡子,说道:“据老朽所知,这种功夫,叫做「六经真气」”。

“六经真气。”白士英听的不胜惊异,自己不过以真气,把喝下去的酒,从手指上巡出,武林中居然真会有这种功夫。

原来眼前的白士英,正是剑公子石中英,他机缘巧合,居然会和三味真君丁无病一见投缘,结了忘年兄弟,丁无病赠了他三颗「坎离丹」。这一路上,早已把「逆天玄功」练到十二成火候,一身真气,顺逆由心,因此他纵然没有练过「六经真气」,却居然会无意巧合。这就是一窍通,百窍通了。

信天翁点头道:“不错,据说「六经真气」,创自一位练气之士,练气成形,无坚不摧,后入又叫它「无形剑」,乃是武林中失传己久的奇学,不知白老弟从那里学来的?”他利用耐德问白士英的机会,说出「六经真气」来历,当然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最后这句话。

白士英道:“在下只是把喝下去的酒,从手指逼出而已,根本不懂「六经真气」,这名称不是老丈说,在下连听也没听说过。”

绿袍判官司空晓心中暗道:“这小子不过二十出头,那会什么「六经真气」,准是翁老儿看走了眼无疑。”

孟族长能听懂的汉语不多,眼看个信天翁和白士英说个没完,酒也不喝,菜也不吃。苗人喝酒的时候,就很少废活,他自然忍下注,举起牛角,朝大家叽咕说着,然后大大的喝了一口。孟双双忙道:“白哥哥,我爹说:大家多喝酒,多吃菜。”

大家经孟族长这一说,果然开怀畅饮起来。绿袍判官司空晓等人,因白士英露了这一手,自知决难在白士英手里,讨得便宜,自然不敢自取其辱。这一顿酒,直吃到未牌时候,才宾主尽兴。



白士英这回至少有了六七分酒意,张正林和他一起回到客房,但他又推说有事,匆匆的走了。这时但听一阵碎细而轻快的脚步声,从门外传来,孟双双手中托着一个木盆走入,脸含娇笑,说道:“白哥哥,洗把脸。”

白士英看她亲自给自己打来脸水,心中甚是过意不去,慌忙谢道:“多谢公主,在下如何敢当?”

孟双双嫣然笑道:“喝了酒,洗把凉水,可以舒服些。”她轻盈的走到土坑前坐了下来,好像妻子侍候丈夫的温柔。

白士英卷起袖子,双手捧着凉水,往脸上扑了几下,然后从木盆中绞起面中,抹干脸上水渍,有了几分酒意,脸上发烫,洗一把凉水,真使人有清新松快的感觉。白士英感激的道:“公主真是想的周到。”

孟双双娇柔的仰起脸来,说道:“白哥哥,你就叫我双双好啦,公主,公主的多不舒服?”她一边说话,一边目光一溜,偷偷瞧他脸上看去。

这一瞧,果然发现了奇迹。他本来肤色黝黑,眉毛又粗又浓,但洗了这把脸,登时变成了另一个人。如今站在他面前的,竟然是个玉面朱唇,剑眉星目的美少年。孟双双一时睁大眼睛,看的呆了。她没想到白哥哥竟然是个俊美的白面书生,每一个少女心目中幻想的情郎。她不知是惊是喜,是高兴?还是羞涩?心头小鹿了一阵猛烈的跳跃,粉靥喜孜孜,口中不期低「啊」了一声。

白士英还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易容药物,已被洗去,转过身来,忽然发觉孟双双神色有异,只是盯着自己直瞧,心中正感奇怪。孟双双站起身幽幽的道,“白哥哥,你说,你是不是叫石中英?”

白士英身躯蓦然一震,目注孟双双问道:“孟公主,你是听谁说的?”

孟双双嫣然一笑道:“你自己去瞧瞧,你已经不是白哥哥了。”

白士英伸手朝脸颊上一摸,不禁变色道,“是谁给你的洗容药?”

孟双双道:“这你不用问,我问你,你是不是石中英?”

白士英到了此时,只得点点头道:“不错,在下正是石中英。”

孟双双道,“那我就叫你石哥哥了,石哥哥,你改姓易名,易了容,老远的到苗疆,究竟是有什么事?你只管告诉我,如有困难,我会尽我之力,帮助你的。”

石中英感激的道:“多谢公主,只是在下目前还不宜以真面目见人,除了你,切不可告诉第二个人。”

孟双双点点头道:“我知道,连我娘都不说,总可以了吧?”石中英早已从身边取出一个扁形的小盒,取出药丸,重新化装成了白士英的模样。

孟双双的好奇,喜孜孜的道:“白哥哥,这真好玩,几时你也教给我,好不?”

石中英笑道:“这是雕虫小技,公主要学,在下还会不教么?”

孟双双拉着他的手,高兴的道:“白哥哥,你真好,哦,你又忘啦,叫我双双咯。”说到这里,一面问道:“白哥哥,你到九里龙做什么来的,还没告诉我呢。”石中英也不隐瞒,就把自己远来苗疆,是为了追查失踪的人,一面从身边取出那只刻着鬼脸的竹箭来。

孟双双看到竹箭,不由得脸色大变,吃惊的道:“这是「鬼母箭」,代表鬼母耐德,是咱们孟家苗至高无上的信物,怎会在你身上的……”她不但变了脸色,说话之时,连娇躯都有些发颤。

石中英就把自己如何在妹子房中,发现此箭之事,详细说了一遍。孟双双沉吟道,“你怀疑贼党把人掳到这里来,至少也可以查出他们来龙去脉来。”

孟双双道:“我们也正在找他门,这批贼人,好像叫做「护剑会」,我们抓到了一个,他死也不肯说。”

“护剑会?”石中英心中暗暗一震,问道:“你们怎么抓到的呢?他自称是「护剑会」的人?”

孟双双道:“人是信天翁他们抓的,从他身上搜出「护剑会」的标记,只是他一句也不肯说。”说到这里,忽然幽幽的道:“白哥哥,反正你也不是外人,我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在她心目中,他是她的情郎,当然不是外人。

石中英心中一动,问道,“什么秘密?”

孟双双道:“白哥哥,你过来。”她拉着他的手,走过土坑,和他并肩坐下,然后声音压得极轻极轻,说道:“我告诉你有关这支箭被窃的经过,其实一共失窃了两支。”她偏着头看了石中英一眼,低低的道:“我告诉了你秘密,你千万不可说出去。”

石中英点点头道,“公主把我看成了什么人?”

孟双双幽幽的道:“我自然相信你咯。”

接着说道:“咱们九里龙孟家苗,一共有四个村,除了孟家寨,还有宋,蔡。白三村,统归我娘管理。从咱们后山流出来的一条山溪,叫做寒衣溪,苗语寒衣,就是有黄金的水。”

石中英听她妮妮说道:“自然不便多问。

只听孟双双续道:“后山是咱们孟家苗的禁地,因为从后山进去三里多路,有一座插天高峰,咱们叫它天龙山,有一条大瀑布,是寒衣的发源地,那是一座金山,起初只是由那条大瀑布冲出许多金沙,流入寒衣溪,太阳一照,溪底金光闪烁。随处可见,咱门四个村子的人,只晓得图现成,把溪水分段闸住,大家在溪里淘金沙。”她说的只是淘金沙,和竹箭丝毫扯不上关系,但石中英不好打岔,只得耐心听着。

孟双双话越说越轻,轻到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:“直到我祖母当了耐德,她嫁的是汉人,又懂得一口汉语,聘来两个识矿苗的汉人,开了一条隧道,深入山腹,开掘金矿,那隧道穿通山腹,据说里面还筑了许多岩洞,贮存着很多很多黄金。现在再说这支竹箭,叫做「鬼母箭」,一共有十二支,原是咱们鬼母教祭神用的,由历代鬼母耐德传下来至高无上的信物,我祖母把后山天龙山划为禁地,就以「鬼母箭」为出入隧道的令箭。”

“直到七年前,有人在深夜里,手持「鬼母箭」,率领许多人到里面搬走了许多金子,今年三月里,又有人重施故技,又搬走了许多金子,我娘自然大为愤怒,率同四村的人,四外搜索,就在九里龙人口,抓到了一个汉人,这人武功极高,那天要不是信天翁赶到,还擒不下他呢。”口气一顿,又道:“听娘说,咱们迟早要去找「护剑会」算帐。”

石中英道:“他自己没说是「护剑会」的人,你们怎能断定他的「护剑会」的人呢?”

孟双双道:“从他身上搜到了「护剑会」的标记,这还会错?听信天公说「护剑会」本会就是一群江湖上的败类组织成的,到处抢劫掳掠,无恶不作,只是他们组织严密,江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出门的首领是谁?巢穴在那里?否则娘早就找他们去了。”

石中英问道:“护剑会的标记,是怎样的?”

孟双双道:“那是用布绣的一把剑,中间有一个「护」字。”

石中英心中暗暗纳罕,护剑会的标记,自己何以从未听蓝老前辈说过呢?这就问道:“你们把他囚在那里?”

孟双双道:“就在后山顶上的鬼母庙里。”话声出口,忽然目光一转,问道:“怎么?你要去看他么?”

石中英道:“我想去问问他。”

孟双双失色道:“那不成啊,鬼母庙是咱们的禁地,外人是不准进去的。”她怕石中英误会,接着解释道:“就是咱们孟家苗,除了祭神的时候,四个村子里的族长,可以进去之外,男人都不能进去,那是咱们族里最大的禁忌。”

石中英奇道:“那么被你们抓来,囚在那里的不是男人么?”

孟双双道:“他是我们族里的仇人,触件了神,才囚在那里的。”她忽然问,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,口中低「啊」一声道:“白哥哥,护剑会拿了我们的竹箭,又劫待了许多人,这事要不要告诉娘去?”

石中英沉吟了下,才道:“自从七年前家父失踪之后,就有贼人假冒家父,如今又有多位老前辈被掳,这是一件武林中的大事,而且你们第一支鬼母箭失窃,恰好也在七年之前,这次几位老前辈失踪,又在我妹子房中,发现了这支竹箭,因此我觉得此事决非巧合,也许是贼党窃取了你们大批黄金,作为他们到中原武林去活动的经费……”

孟双双气鼓鼓的道:“白哥哥说得对极了,贼人偷了我们的金子,有了本钱,才成立护剑会的。”

石中英续道:“窃取令堂的鬼母箭,和把大批金子运出去,贼人纵然计划周详,若无内好接应,外人决难办得到,我想先暗中调查一下,等到有了眉目,再告诉令堂不迟。”

孟双双点点头道:“我都听你的。”女生外向,她一颗心早就全在白哥哥身上了。说话之间,只听一阵脚步声,及门而止,接着叫阿木婆的老苗妇,手中端着一盏茗碗走入,朝孟双双叽叫咕咕的说了几句,把茗碗放于小几之上。

孟双双道:“阿木婆说,是我娘关照她的,汉人都喜欢喝茶,这茶叶是特地跟货郎卖来的,你喝一口看看,好不好。”

石中英连忙朝那阿木婆拱手,说了旬:“谢谢。”阿木婆咧着一口焦黄的牙齿,转身退了出去,朝他笑笑。苗人只要上了年纪,衰老的很快,这老婆子笑的时候,就有凡分诡异。

孟双双道:“白哥哥,你喝茶呀。”

石中英伸手打开茗碗,轻轻吹开浮在上面的茶梗,喝了一口,茶叶居然还不错,是洞庭的碧螺春,喝在口里,满口清香,只是在清香之中,隐隐有些腥味。这山难怪,苗人烧的开水咯,也许她烧水的锅子没洗干净。石中英喝了一口,就把茗碗放下。

孟双双瞟着他问道:“怎么?是不是茶叶不好?”

石中英道:“不是,这茶叶很好,是一等的碧螺春。”

孟双双道:“那你怎么不喝了?”

石中英笑了笑道:“喝茶又叫品茶,要慢慢品尝的,一口气喝下去,岂不成牛饮了么?”

孟双双望着他,嫣然笑道:“原来你们汉人,连喝茶都有这许多规矩。”



晚餐,依然十分丰盛。邀来的陪客是宋,蔡,三村的族长,他们都已知道石中英昨晚和孟公主「跳月」之小,纷纷举着牛角向石中英和孟双双敬酒。宾主之间,一片欢愉。石中英当然喝了很多酒,如果人不醉,怎会叫「放醉」?

孟双双适时轻轻扯了一下石中英的衣袖,轻声道:“我们可以走啦。”这一个月,天天晚上,都有「放醉」盛会,她找到了这样一个情郎,岂肯放过?她拉着石中英的手,双双离座,喜孜孜的道:“娘,我们要走啦。”

耐德看了两人一眼,含笑点头道,“时间不早了,你们去玩吧。”

石中英脸上不禁一红,早被孟双双拉着他就走,口中叫道:“白哥哥,我们快走吧。”一阵风般往外跑去。

天色才暗没有多久,孟家黎的苗人,差不多全已入了睡乡,到处都是黑越越的,没有灯光。只有一轮皎洁的月光,已从东山缓缓的升起。石中英和孟双双,俪影双双,踏着月光,走到后山那棵大树下。孟双双弯下腰去,在一块大石上吹去尘土,伸手怕了拍道:“白哥哥,咱们这里坐。”石中英依言坐下。

孟双双和他并问坐下,偏着头,队低的问道:“你今晚就要上鬼母庙去么?”

石中英道:“我想到天龙山隧道里去看看。”

孟双双变色道:“你……”

石中英道:“双双,你应该相信我,我不是觊觎你们黄金来的,据我猜想,你们之里,只有天龙山隧道里面,地势最为隐秘,外人不得进去,这是贼人最好藏身之处。除非孟家寨没有潜伏的贼人,如有贼党,极可能就隐藏在天龙山里面。”

孟双双为难的道,“但那是禁地,出入口处,日夜都有人守护,没有娘的令箭,不能进去。”

石中英道:“不要紧,我门偷偷进去,你只要跟在我身后,不会被人发现的。”

孟双双耽心的道:“万一给娘知道,怎么办呢?”

石中英道:“不会的,里面如果没有贼党,我们很快就可以出来,如果发现隐藏着贼人,我们就赶来通知令堂不迟。”

孟双双一双清澈的大眼,望着石中英疑信参半,偏着头道:“你真有把握,不让守在隧道口的人发现?”

石中英笑了笑道:“你不相信我?”

孟双双点点头道:“好吧,我相信你就是了,我门是不是这时候就去?”

石中英道:“自然越快越好。”

孟双双神色有些紧张,目光迅快的朝四外仔细打量了一阵,低声道:“白哥哥,我们快走。”说完,拉着石中英,朝右首山脚寿去,转过山脚,但见一道溪流,绕着山脚,往里延伸,那自然是寒衣溪了。



两人沿着溪边一条崎岖山路,往里行去。这条路东一曲,西一弯,好不怪异?这样奔行了一顿饭时分,前面一座高山,矗立入云,甚是挺拔,但见一道银色匹练,从半腰直挂而下,老远就可听到洪洪水声,溪中水流,也愈见湍急。

孟双双走在前面,忽然回过头来,伸手一指,正待说话。石中英没待她开口,口中嘘了一声,低声道:“有人来了。”一拉孟双双,迅快的闪入一方巨石后面,蹲下了身子。

孟双双心头一阵狂跳,低低的道:“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呢?会不会我们的行动,给娘知道了?”

石中英道:“你莫要出声,目前距离还远,看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?”

孟双双道:“他们还很远么?”

石中英道:“大概在二三十丈之外,快别说话,他们一共有三个人,晤,轻功极高,来的很快。”

就是这两句话工夫,但见三条人影,已如划空流矢一般,掠过两人隐身的大石前面,沿着溪流朝前飞奔而去。这三人身法奇快,眨眼之间,便已消失不见。孟双双仰起头,低声问道:“好快的身法,不知这三人是谁?白哥哥,你看清了没有?”石中英自然看清楚了。

他脸上飞过一丝冷峻的笑容,说道:“果然不出我所料。”

孟双双道:“你说他门会是谁呢?”

石中英道:“是信天翁,司空晓、钱起龙三个。”

孟双双吃惊道:“会是他们。”

石中英问道:“这三人都是你们村子里的教头,当初是什么人引荐来的?”

孟双双道:“信天翁还是我祖母当耐德的时候,聘请来的,现在是咱们四个村子里的总教头,其余的人,都是他约来的。”

石中英道:“你们四个村子里,一共聘请了多少人?”

孟双双道:“每个村子里,有两名教头,连总教头,一共是九个人。”

石中英道:“信天翁他们除了教头之外,是不是还负有守护天龙山隧道之责?”

孟双双道:“是的,但他们平日巡逻,也只能到后山为止,不得沿溪深入,因为从后山进来,已是禁地了。”正说这间,又有四条人影,沿溪飞掠而过。

孟双双轻咦一声道:“他们都朝隧道赶去,那是做什么呢?”

石中英冷冷一笑道:“也许我们来的正是时候,今晚也许是他们秘密集会之期。”

孟双双奇道:“这我就不愤了,信天翁如果是护剑会的贼党,他会把同党抓了来呢?”

石中英心中暗道,“他们只是假冒护剑会之名,把黑锅盖到护剑会头上,根本不是护剑会的人。”但他这话,一时也无法说得清楚,只是低声道:“他们已经去远了,咱们快些走吧。”

两人随即跃出大石,跟着前面几人奔去的方向,远远尾随下去。又走了半里光景,已经奔近高峰山脚,瀑布从百丈高峰,飞挂而下,发出来的洪洪水声,震耳欲聋。前面的人,此时早已走没了影子。

孟双双附着石中英耳朵,说道:“白哥哥,瀑布左首,就是隧道人口了,那里有两个守护,要有娘的令箭,才能通行,咦,难道信天翁他们,早就给贼党买通了,也说不定。”随着话声,凝目朝瀑布左首看去,果见离瀑布约莫一箭来远,石壁间,有一个黑越越的窟窿,敢情就是隧道人口了。

他目前功力大进,虽在黑夜,十数丈距离,看来清晰如同白昼,当下低低的道:“你随我过去,到了十丈光景,就得先停下来,等我过去制住了他们,你看我手势再过来。”话声一落,当先朝前走去,到了十来丈距离,已可看到隧道人口,一左一右,蹬两个腰跨蛮刀的苗人,正在那里打盹。

石中英伸手朝后扬了扬,示意孟双双停住。孟双双脚下一停,正待,说:“白哥哥,你小心。”那知话声还未出口,但见白哥哥突然长身纵起,快如制电,朝隧道入口投去。

这一下,当真快到无以复加,孟双双睁大双目,也只能看到他一个身子,宛如化作了一缕青烟,一闪而逝,虽在皎洁的月光之下,依然使人无法看的清楚。孟双双看的又惊又喜,心中暗道:“白哥哥这份的轻功,比信天翁高也不知多少呢。”再定睛瞧去,只见石中英已经站在隧道口,朝自己招着手,这就急忙奔了过去。

但见两个守护隧道的苗人,一左一右,蹲在壁下,双目紧闭,在那里打盹,不觉低低的道:“白哥哥,他们……”

石中英道:“你快进去,站在暗处等我,我还替他们解开穴道。”

孟双双依言朝黝黑的隧道中走了十来步,只觉里面越来越黑,几乎已经帅手不见五指,心里一怯,就站停下来,正待回头看去。只听耳边响起石中英的声音,说道:“不用害怕,来,我拉着你走吧。”声音入耳,一只壮健柔软的手,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,朝前行来。

孟双双方才己听石中英嘱咐过,进入隧道,就不可出声,当下任由石中英拉着朝黑暗中行去。她心中却暗暗奇怪,这里已是山腹隧道之中,黑得连一丝光都没有,白哥哥怎会看得到的呢?她只是心中想着,不敢多问。

但就在此时,她又发现了一件奇事。那是白哥哥拉着自己的手,朝前奔行,他手上好像有一股奇异的力量,拉着自己,奔行极快,自己似乎脚不沾地,一个身子,就像在空中飞掠一般。这隧道里面,她还是今年三月,跟娘来过一次,隧道穿行山腹,盘通了整座天龙山,少说山有一,二里长,如今只不过转眼功夫,前面不远,已经露出一个窟窿,隐隐射进天光。

石中英在奔行时,忽然一停,低声道:“又有人来了。”

孟双双听的大急,说道:“那怎么办?”

石中英道:“不要紧,这里地方很大,我门只要贴壁站定。

差幸这条隧道,开凿的并不整齐,两边有着不少整块的大石,并未铲平。两人闪到边上一块凸出的大石后面,堪堪隐好身子,就见隧道中有一点黑蒙蒙的灯光,由远而近。原来那灯光是用黑布蒙了起来,只可隐约照到后面,这自然是怕破外面的人发现他们。

只见两条人影,脚步轻快,朝那洞口奔去。石中英待两入过去了七八丈远近,才轻轻一拉孟双双,跃出石后,放轻脚步,跟着两人人身后,掩了过去。前面两人自然设想隧道中间,有人混了进来,只是一路奔行,快到出口,脚下方自一缓。

突听刷的一声,洞口跃出两名黑衣汉子,各执兵刃,一声不响的拦在当路。前面两人也没有作声,各自伸出左手,打了个手势。洞口两个黑衣汉子,依然一声不作;向旁退开,前面两人迅快的出洞而去。

孟双双看的心头暗暗骇异,忖道:“没想到这里果然会变成了贼人的巢穴,要不是今晚白哥哥坚持要进来查看,娘还被他们蒙在鼓里呢?”心中想着,两人已经掠进洞口,因为他们手上没有提灯,洞外两人自然一无所觉。

石中英快到洞口之际便已放开了孟双双的手,身形一闪,无声无息的到了洞口,没待两人回过头来,屈指连弹,两缕指风,已经点中了二人穴道,朝身后孟双双招了招手,举步走出隧道。凝目看去,但见这隧道口,是一个狭长的山谷,两面高峰夹峙,中间谷底,只有一条并不太宽的平地,婉蜒如带。除了出口处,有两个黑衣汉子守着,整个狭谷之中,不见一人,也没有一点灯火。只有前面两人,正在朝谷底方向奔去。

石中英回身握住孟双双的手,低声道,“我们快走。”两人同时飞掠而起,一路追了下去。

这条狭谷间,除了中间弯曲如常的一条小径,两边乱石鳞峋,长着些杂草,没有一棵树木,因此也没有什么可以隐蔽之处。前面两人一路朝前飞奔,虽然远远尾随下去,但为了掩蔽行藏,只是沿着路边乱石和杂草之间,躲躲藏藏的行进,而且还得随时注意前面的动静。



不大工夫,山径忽然往右转去,这里已是谷底,两山夹峙的狭谷至此豁然开朗,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盆地。说它小,当然也有丈把数十方圆,四周群山环抱,形势天成。这座小山谷问,溪流曲折,疏林掩映,中间一片草坪上,盖了几间石屋。

这时,石房前面的草坪上,已经站着十来个人,好像他们集会的地点。就在草坪上,前面两人急步朝坪中间奔去。孟双双悄声道:“那石屋是娘到这里来休息的地方,如今变成了他们的巢穴。”

石中英道:“我们过去。”

他自然不敢大意,拉着孟双双悄悄绕到石屋后面。这里正好有一排矮树,枝叶极密,两人伏下身子,恰好作为掩护。石中英凝目看去,但见草坪上,面向石房,站着十一人。前面两人,左首一个身穿夏布长衫,双颧突出,生成一个酒糟鼻,颁下疏疏朗朗的二把苍须。

石中英看到此人,不由的微微一怔,他,赫然是在辰州府热心替自己介绍货郎张正林作伴的夏子清。同时,他也看到了夏子清身后,站着的不是货郎张正林,还会是谁?石中英直到此时,才悄然大悟。自己此行,早就被人家盯住了,在辰州遇上夏子清,及夏子清介绍张正林,都是对方早已安排好的。

再看右首一个,正是孟家寨的总教头信天翁。只要看他们两人,站在最前面,可见是贼党的重要人物了。站在两人身后的,有货郎张正林、天狗星钱起龙、绿袍判官司空晓,另外还有六个人,大既就是宋、蔡、白三村的教头无疑。

当然心头最感凛异的还是孟双双,她真没想到祖母手里,就任教头的信天翁。在孟家寨耽了三十年,身为四个村的总教头,到处受到村人尊敬,居然也曾是贼人一党。那么他引进来的人,全是贼党,自然不用说了。但货郎张正林,可是白哥哥的朋友,他也会是贼党?

她拿眼望望石中英,只听石中英的声音,在耳边说道:“咱们存身之处,极易被人发现,此时你不可出声。”

就在此时,只见站在前面的夏子清、信天翁两人神色恭敬,朝石屋躬身一礼,说道:“属下夏子清、信天翁、恭请副教主法驾。”

石中英心中暗道:“不知道这副教主是谁?”

石屋两扇木门及时启开,两个青衣使女,各自手持红灯,并肩款步走出。接着又有一名青衣使女从屋中端出一张锦被藤椅,放到草中间。接着又有两名青衣使女一个手捧长剑,一个手捧白玉拂尘,缓步走出,分别在藤椅后面,左右站停。

石中英心中暗道:“这位副教主排场倒是不小。”

突听一个娇脆冰冷的声音叫道:“大家都到了。”

这几个字起自草坪,听的石中英也不禁一怔,急忙探首瞧去,但见中间那张锦披藤椅上,不知问时,已经端坐着一个身穿玄色衣裙,面蒙黑纱的妇人。站在下首的夏子清,信天翁等人,立时一齐躬下身去,说道:“属下参见副教主。”

玄衣妇人一抬手道:“大家不用多礼。”大家直起身子,依然垂手恭立。草坪上,立时沉寂下来,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。

孟双双心中暗道:“这人比娘还要威严,大家好像很怕他。”

沉寂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,才听玄衣妇人徐徐叫道:“夏子清。”

夏子清慌忙应声道:“属下在。”急急趋上几步,垂手恭立。玄衣妇人没有说话,夏子清也没有说话,只是恭身而立,站着不动。

石中英看的奇怪,暗道:“莫非他们是以「传音入密」交谈,那一定是十分机密的事了。”心中想着,只见夏子清连声应「是」,躬身退下,径自往谷外而去。

玄衣妇人接着叫道:“信天翁。”

同样躬身应道:“信天翁属下在。”急步趋上,垂手恭立。他站在玄女妇人面前,神色恭敬,一样没有说话,玄衣妇人当然也没有说话。

孟双双看的大奇,她几次想问,只是记着白哥哥的叮嘱,不敢开口。石中英看她偏过头来,望着自己,自然知道她的心意,悄悄以「传音入密」说道:“你看他们没有说话,其实他们正以「传音入密」交谈,「传音入密」就是像我现在和你说的一样,出我之口,入你之耳,第三个人是听不到的,可惜我们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,我想他们一定有什么阴谋。”

孟双双心中好不羡慕,暗道:“我要是学会了「传音入密」,那有多好,现在可以和白哥哥说话了。”

这回,玄衣妇人和信天翁谈的时间较长,足足过了顿饭时光,才听玄衣妇人徐徐叫道:“张正林。”

张正林应了声:“属下在。”急步趋上两步,站在信天翁下首,同样的躬身肃立。信天翁也没退下,依然恭立如故。

这情形,石中英自然看的出来,玄衣妇人和信天翁谈了一阵之后,再把张正林叫了上去,显然他们正在讨论的这件个,和张正林有关。但那准是和自己此来,大有关系,石中英想到这里,不觉凝神注意着三人举动,但他们以「传音入密」交谈,外人最多只能看到对方嘴皮微动,休想看的出一点端倪来。

石中英纵然练成了上乘武功,但总究江湖经验太少了,这要是换了一个老江湖,有他目前这份高绝的身手,只要看他们嘴皮微动,多少也能看出他门谈话的内容来了。张正林上去了没有多久,就朝玄衣妇人躬身一礼,转身飞奔而去。接着信天翁也朝玄衣妇人躬身一礼,转过身,挥了挥手。

天狗星钱起龙、绿袍判官司空晓等人,一齐朝玄衣妇人躬身一礼,随着信天翁身后,朝谷外而去。草坪上,只留下两名执红灯的青衣使女,伺立两边,两名捧剑的青衣使女,伺立身后。玄衣妇人依然安详的端坐在那张锦藤椅之上。

聚会既散,她自然会跟进石屋中去,在她没有退进去之前,石中英自然不敢稍动。就在此时,突听玄衣妇人发出一声银玲般娇脆的冷笑。这笑声来的突然,石中英心头不觉「咯」的一跳。只听玄衣妇人冷峻的道:“石公子,你已经来了一回了吧?既然来了,何用躲躲藏藏?”

石中英听的暗暗吃惊,人家既然指名叫阵,自己自然非出去不可。当下就以「传音入密」朝孟双双叮嘱道:“你在这里躲着,不可出声,我出去会会她。”孟双双心头虽然不大愿意,但自知武功太差,只是点了点头。

石中英话声一落,猛然一吸气,身形悄无声息的离地飞起,快逾掣电,飘然落到玄衣妇人一丈来远,拱拱手道:“副教主大概认错人了,在下白士英,并不姓石。”

他这一下,身法奇快,直看得隐身伏在矮树后面的孟双双又惊又喜,如果他不是和白哥哥在一起,她真还不知道白哥哥是从那里飞起来的呢。就是端坐在锦披藤椅上的玄衣妇人也为之耸然动容,两道霜刃般的目光,透过蒙面黑纱,直盯在石中英的脸上,她几乎不敢相信,眼前这少年,会有这般高绝的身手。

目光一敛,紧接着冷冷一笑道:“石公子既然现身相见,何用改姓换名?我不但知道你姓石,而且还知道你叫石中英,目前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剑公子,再说得明白些,你到九里龙来,还是咱们教主传下命令,要夏子清、张正林把你带进来的。”

石中英潇洒一笑,爽朗的点。点头道:“副教主既已知道在下来历,在下再否认也没有意思了。”

玄衣妇人道:“这才是英雄本色。”

石中英道:“看来副教主也是个爽快的人,在下正想请教一件事。”

玄衣妇人格的一声脆笑,说道:“我不见得很爽快,那要看你问我什么了?”

石中英道:“在下想请教的贵教的名称,和贵教主是那一位高人?”

玄衣妇人道:“这话我就很难回答,本教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,我无法告诉你,至于教主的名讳,我更不敢说了,将来如果有机会,见到教主,你自己去问吧。”这话等于白说。

石中英冷笑一声道:“好,在下不问,那么副教主呢?咱门今夜总算见了面,你可否见告?”

玄衣妇人又是格的一声脆笑,道:“你很会说话,我叫玄衣女,姓封,这样够了吧?”

「玄衣女」?石中英从未听人说过,当下拱拱手道:“原来是封副教主。”

玄衣女道:“不敢。”

石中英道:“在下还要请教一事。”

玄衣女笑道:“反正今晚有的是时间,你问吧。”

石中英道:“贵教主要夏子清、张木林把在下引到九里龙来,目的何在?”

玄衣女格的笑道:“这就奇了,到九里龙来,是你石公子的目的,敝教主怕你初到苗疆,识不得路,才特地派张正林给你带路,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?”

石中英冷笑道:“贵教没有目的,在下实难置信。”

玄衣女道:“老实说,敝教把石公于引来,自然也有用意的……”忽然住口,没往下说。

石中英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

玄衣女格格笑道:“说起来也是教主的一番好意,因为石公子在中原武林,一再和敝教作对,你既然有意到苗疆来,索性助你成行,要张正林把你带来,孟家苗有一位美丽多情的孟公主和你正好天生一对,地成一双,现在你们不是谈的很好了么?”

原来他们使的美人计,几千里路的美人计,想利用孟双双的美色,来羁靡自己。石中英想到这里,不觉冷然一笑。玄衣女续道:“孟公主一缕芳心,已经全属于你了,你们成了亲,就会安心在这里住下来,黄金,美人,难道你还不知足?”

石中英仰首发出一声朗朗长笑,道:“你们想得好。”

孟双双伏在矮树后面,听到玄衣女和白哥哥说话,比起方才叫夏子清,信天翁那种冰冷的口音,完全不同,就说她的笑声吧,就一声比一声娇脆,一声比一声刺耳,心头十分气愤,依着她的性子,几乎要冲出去,拉着白哥哥就走,但听到这里,心头不觉一甜,暗道:“原来他们把白哥哥引来,也是一番好意。”就在石中英长笑之时,她突觉后腰一麻,同时后颈「哑门穴」上,也被人点了一指。

玄衣女依然平静的道:“石公子难道不满意么?”

石中英道:“副教主可知在下到九里龙是做什么来的?”

玄衣女道:“倒要请教。”

石中英道:“家父七年前失踪,由贵教派人冒名顶替,两个月前,贵教又劫持崆峒掌门蓝老前辈,八卦问高老前辈。峙山风云子,百步神拳邓老前辈等人,在下是找贵教要人来的。”

玄衣女淡然一笑道:“石公子不远千里而来,只可惜找错了地方,我这副教主,只负责管理天龙山的甲,在这里一住十几年,从不过问外面的书,我几个手下,你方才也全看到了。这里不会有你要找的人。”

石中英道:“那么贵教巢穴,又在那里?”

玄衣女格的笑道:“我方才告诉过你,敝教还不到公开的时候,等到公开的时候,你自会知道。”

石中英微笑一声道:“副教主那是不肯说了?”

玄衣女道:“可以说的话,我早就告诉你了。”

石中英双目神光湛然,点点道:“今晚既然遇上了副教主,那就只劳副教主,陪在下去一趟贵教了。”

玄衣女颇感意外,说道:“你要我陪你去?”

石中英傲然道:“难道副教主不肯?”

玄衣女格格一笑道:“我怎么带你去呢?”

石中英冷笑道:“这恐怕由不得副教主了。”

玄衣女目光透过面纱,淡然笑道:“石公子大概自恃武功,想和我动手了?”

石中英振英直上,巡前了两步,道:“在下正是此意。”

“果然不愧是剑公子。”玄衣女点点头,似是对他颇为赞赏,依然平静的道:“我想咱们用不着动手。”

石中英道:“为什么?”

玄衣女道:“我有一个交换条件。”

石中英道:“什么条件?”

玄衣女道:“石公子替我办一件事,我就带你到敝教总坛去。”

石中英道:“你要在下办什么事?”

玄衣女诡笑道:“只要你跑一趟,捎一个口信,给一个人就好。”

石中英暗暗奇怪,问道:“梢口信给谁?”

玄衣女道:“孟家寨的耐德。”

石中英道:“什么事?”

玄衣女道:“你告诉她,要她答应我率领手下,运走这里五个石库内的黄金。”这是个难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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